昨夜,我又夢見了父親,在他離開我們22年后,我又一次見到了他。他從地里歸來時滄桑的背影,他被病痛折磨痛苦的呻吟,他對我嚴慈溫暖的教誨,一切都那樣的真實。
多少次在夢里我都會欣喜,欣喜父親還和我們在一起;多少次在夢里我都不愿醒來,我多么希望這不是一個夢!我寧愿相信,父親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們。
父親是1990年去逝的,走的時候不到54歲。不幸患了腦腫瘤,從住院到辭世不到2個月。那時我還在上大學,大哥突然來教室找我,說父親病了,他一邊說一邊不停的流淚。當我趕去見到父親時,他已經(jīng)說不出話來,只是看著我,眼淚不斷地從眼窩里流出。后來,在醫(yī)院住了近40天,再也沒有醒來。
父親在當?shù)厥呛苁苋俗鹬氐?,但因為家境貧寒,父親的喪事很簡樸,沒有請戲,也沒有追悼會,只有村里的鄉(xiāng)親們參加了送葬。這一次,父親依然和藹、慈祥,卻再也沒有了語重心長的話語,也沒有了堅強樂觀的笑容。靜默與哭泣,是我們與父親最后的告別。
記得父親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:“上學的錢,我都給你們準備好了”。其實我們都知道這只是激勵我們要好好讀書的善意的謊言,當時家里窮得叮當響,我們穿的衣服都是補丁疊補丁,過年的時候能穿上新衣服、吃上油炸的花生米、喝上雞蛋湯就是一年當中最高興和最期盼的事。
我們弟兄姊妹6個,家庭成份不好,被劃成“富農(nóng)”,家境可想而知。父親走后,我們一家不得不重新思考我們的生活。正在上大二的我重新梳理了我未來的職業(yè)規(guī)劃,放棄了繼續(xù)深造的念頭,萌生了盡早創(chuàng)業(yè)的想法。
其實,父親是很希望我能吃國家飯的。當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,父親高興得連飯都顧不上吃,碰到人就夸我,說四伢(我的小名)再不用雙搶(夏天三伏節(jié)既收稻谷又插秧)了,可以吃國家飯了!我考上大學是他一生中最高興的一件事。我報到的那天,他一直把我送到了學校。
父親的身體一直很好,從沒吃過藥、打過針,沒想到一病就再也沒有起來。父親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是我對他最深刻的記憶:父親臉上極為痛苦的表情,不停的流淚,說不了話,眼睛總看著我,好像有很多話要說。
父親的話始終沒有說出來,他的期盼與遺憾我也無法真正的知曉。但我知道,他不能陪母親繼續(xù)走下去、沒能把我們兄弟姊妹養(yǎng)大成人是他最大的遺憾。如今,我們都長大成人,成家立業(yè)了。母親76歲了,身體還好,但不愿意跟我住在一起,一直住在老家,這是我心里最大的牽掛。值得欣慰的是,今天我們可以告慰在天有靈的父親的:你的遺憾已不再遺憾,我們有了一個幸福和睦的大家庭,我也有了引以自豪的事業(yè)。但我對不起父親的事情,卻永遠沒法彌補了,這成了我最大的遺憾:
記得我大一時那年暑假,父親一邊干活一邊咳嗽,還舍不得放下手上的煙,為此我跟父親大吵了一架,于是賭氣跑出去玩了幾天?;丶业哪翘焱砩细赣H語重心長的對我說:“我從來沒有在你爺爺面前說過一句重話,你現(xiàn)在是文人,要懂得尊重長輩”。每次想到這件事,我都會有無盡的懊悔。
父親是個普普通通的農(nóng)民,沒有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業(yè),也沒有留下多少物質(zhì)遺產(chǎn),但他是一個偉大的父親,他用樸實詮釋了大愛,用勤勞詮釋了堅強,用慈愛詮釋了智慧。
多想再聽到父親的教誨,多想再聽父親給我們講薛仁貴征東、薛丁山遼西、薛剛反唐、穆桂英掛帥的故事!可惜不能了,父親已經(jīng)離去22年了,在這個酷熱的夏季,我真實而疼痛地感受到對父親的思念,一種與日俱增的思念!
我的血管里流著父親的血液,我的骨子里有著父親的精神,我所能回報父親的,只有思念,也正是這樣的思念,成了我強大的精神動力,為國家、為社會、為企業(yè)、為家庭承擔更多的責任;也只有這種思念,隨著歲月的流逝,會越來越濃郁、越來越綿長。